文：刘娟娟
图：来自网络
我是三岁的时候，被养父带回家的。
养父不能生育，结婚后的前五年，他和养母为了能够生个一儿半女，挣的钱都看病了，但养母的肚皮始终没见隆起，最后，实在没办法，就选择了领养。
听邻居说，我的亲生父母在山东聊城那边，养父当年在那边打工，听说当地有一户人家，接连生了三个女儿，想把最小的一个送人，由于养母一直想要个女儿，于是，养父就带着一些水果来到了我父母家。
由此，我的命运也改变了。
我到养父家时，他家已经领养了一个儿子，比我大三岁，他初次见到我时，眼神里充满了敌意。
按理说，既然把我带回了家，应该好好待我才是，但我的噩梦，却从此开始了。记忆中，养父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，在他的嘴里，都是叫“赔钱货”。
虽然我和哥哥都要领来的，但养父总是区别对待，因为在他骨子里面，是孔孟思想的“男尊女卑”，家里有好吃的，都是哥哥吃够了，才有我的份。
在我们苏北的乡村，教育女儿一般都是母亲来操作的，男人很少有人去管教女儿的，但我的养父却特别另类，如果他看到我稍微有些不听话，或看着不顺眼，就扬手一个巴掌打来，而且下手很重，打过还不允许我哭。因此，在我很小的时候，就学会了察言观色，处处讨好养父。
我的哥哥，是养父从河南夏邑县那边领来的，尽管不是亲生，但养父待他却是呵护备至，真的像人所说的那样，他要星星，养父就不敢摘月亮。我隔壁的三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，她实在看不下去养父的所为，就对养父说：“两个孩子，你不能平等对待，但也要差不离，不然到大了，孩子不记恨你才怪！”
养父听后，很不以为然的说：“养儿防老，养女孩有啥用，将来有一天我下世里去，还不是儿子摔盆！”
我知道在这个家庭里，我没有未来，因此在学习上比较努力。养母对我还算可以，如果不是她的较劲，再加上我成绩优异，我恐怕最多上个小学毕业。但家里的事基本都是养父说了算。
哥哥在养父的纵容之下，每天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，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，我上学，每周的零花钱就两元，哥哥至少有二十。这些我也不计较，只要不打我骂我就好。
哥哥读到初三上半学期，由于成绩太差，且在学校拉帮结伙，结果被学校开除了，后来养父托自己的老同学，又给哥哥找了一个中学，但在中考之前的两个月，又因打架、抽烟喝酒被开除。
失学后的哥哥，在家无所事事，像流浪狗一样窜来窜去，人见人问咋不上了，这让养父的脸非常挂不住，但他宠爱的宝贝儿子，打也打不了，骂也不能骂，只能把气撒到我身上了。有时我收拾碗筷慢一点，他会骂，有时我做功课太晚了，他也会一拳打在我的头上，打得我眼冒金星。
我上初中的时候，都长到一米五高了，但养父对我还是和先前一样，非打即骂，使我一直活在恐惧中。对门的邻居给养父说：“你这女儿成绩那么好，将来考上大学，你也跟着享福。”但养父的回应让我心酸，他说：“这样的赔钱货，将来能够让我回本就不错了，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，她哪能还想起我？”
我读初二那年，养父放在大衣柜里的两百元不翼而飞，哥哥一口咬定是我，说昨天中午在街上看到我和一群同学喝羊肉汤，哥哥话音未落，养父就上前一把抓住我的头发，用力往墙上撞，并使劲拳打脚踢。
我鼻青脸肿的回到了学校，老师和同学都关心的问我脸上怎么搞的？我只好期盼他们说骑自行车摔倒了弄的。
我好想逃离那个家，但我却缺少勇气，像我这样的年龄，外出又怎么能自食其力呢，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听着养父养母的鼾声，我却躲在被窝里哭泣，我埋怨命运的不公，也恨生我却不养我的父母。
没有亲情的呵护，我的内心世界是残缺的，我敏感、自卑、易怒的性格，是养父送给我的“礼物”。
上高中了，我的零花钱也省着花才能给勉强撑到周六。看着班级的同学，吃油条喝丸子汤，我却只能买好馒头之后，偷偷地躲在宿舍里吃咸菜。
高二开学时，67元的学杂费养父拖了又拖，我却不敢吱声，直到班主任给我下了最后的日期通牒，我才告诉了养父。可想而知，又是一顿痛骂外加两个巴掌。
哥哥刚退学的那几年，养父送他去学理发，去学厨师，去学做面包，但每次都无疾而终，不是因为太笨学不会，就是和师傅师兄处不好，要么就是吃不了苦被师傅托人劝回家。
私下里，人家说这小孩干啥啥不行，干啥啥不中。原因很简单，养父从小就惯着他，好吃的好穿的，都由着他，但到了社会上没人宠，自然就生存不下去了。
记得年，哥哥跟着同村的小伙伴们去东莞打工了，但到了不到两个月，就说厂里经常加班，吃不了苦，后来又换了好几份工作，到那年春节回家时，不但一分钱未赚，养父还贴了两千多。
高三那年，我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用心读书，虽然养父在我耳边常说，谁家谁家的女儿出去打工，带回家好几千，但我丝毫不去理会，我心里清楚，唯有考上大学，才是我追求幸福的唯一机会。
后来，我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学，并留校工作。哥哥也结了婚，有了自己的孩子，上有老下有小，他依然保持着吃独食的习惯，买只烤鸭，养父会把不好的肉吃掉，留好的肉给他。别人家的儿子不惑之年正是拼命奋斗养家的时候，他的儿子却在家没担当，这就是他一心一意惯着长大的儿子。
后来我也结婚了，遇到了现在的老公，他是一家事业单位的公务员，对我非常好，其间，有一次我给他说起了自己在小学五年级时，看到哥哥吃火腿肠时，我馋的直流口水的一幕。老公心疼地不得了，都晚上10点半了，他当即跑到加油站的一个商店，给我买了一大箱火腿肠。
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，我和老公一直都很努力，毕业后的第五年，我们就买了房子，也买了车子。
在外的日子，我逢年过节都会给养母邮寄一些钱，偶尔回趟老家，我都会匆匆而去，也匆匆而返。虽然养父在我身上也有一些付出，但他对我的伤害，需要我一辈子去治愈。
后来，养母说哥哥想在街上买套门面房做生意，想从我这里借点钱，我二话没说，就给了养母十二万，还好，哥哥在嫂子的调教下，也稍微改了一些，听说，目前已经能够自食其力了，但对父母却一点也不孝顺。
而养父，也老了。当年他对我的方式，哥哥学的惟妙惟肖，哥哥用同样的方式对养父，连一句正常的话都不会说，张嘴就是吼骂，养父也老了，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干练，他口口声声的“养儿防老”，最终儿子也靠不住，听养母说，他多次想跟我联系，却又不知说什么。也许，他自己也觉得问心有愧吧！
半月前，嫂子给我打电话，说养父检查出来食道癌，是中期，让我赶紧回家一趟，说真的，我当时拒绝了，我借口工作太忙，实在走不开。我心里清楚，我对养父的恨从来就没减弱过，我和养父的情分，也仅仅维持在每年中秋节时给他包个红包，仅此而已。
如今，我真的做不到原谅。或许等我年纪再大些，等我看尽世事沧桑，才能和另一个将往事彻底放下的自己，在时光深处相遇，我也等着那一天。